文／柯書林

午后泡了壺茶，準備打開電腦，打發時間，卻意外接到了小張的來電，他覺得自己過得很混亂，想跟我聊一下。

小張一直都是個好好先生，求學的過程順順利利，談戀愛、結婚生子也都按部就班；求職找工作，也是穩穩當當，在大公司的資訊部門服務，每天不是寫程式，就是改程式，忙得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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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要挑剔，就是小張太追求完美，有時甚至可以用「龜毛」來形容。也許是從小養成的性格，也或許是成長經驗中的訓練要求，小張活在「必須認真」的過度焦慮中：擔心電腦是否沒關？害怕資料有誤？緊張公文會不見？最後只好找我這個心理師看看，希望可以幫自己走出憂慮。

其實小張真的是個好人，對同事好、對朋友好，對家人也不差，就是對自己不好。明明想玩，但他順著媽媽的意見乖乖唸書；明明喜歡接觸動物大自然，但他仍按照社會眼光，走進典型男生的第一志願，成了資訊新貴；明明工作的壓力超大，但他連假日都還不放過自己，總掛心程式會不會有問題？於是，儘管心理蒙騙自己說硬撐就沒問題，身體卻直接跟小張罷工，逼著小張得關心自己！

進出醫院幾趟後，小張終於向身體屈服了。將工作辭了，專心讀些生態的書，到動物園當志工，準備重新參加考試，走他早就想走的路：接觸動物、接近大自然。

兩個月過了，唸書唸得十分充實，小張慢慢從低潮走出，原先的症狀也逐一減輕，彷彿失去的健康都將找回。想不到好日子過不到兩個禮拜，一樣在唸書，卻想到自己一事無成；一樣準備考試，卻開始擔心資產只出不入；一樣過日子，卻發覺自己的腦子又隱隱作痛！剎那間，所有恐怖的感覺又通通回來了，就像即將陷入當初那段揮不去地憂鬱般，小張的危機重現！這是怎麼一回事？

當初，的確是工作的壓力讓小張喘不過氣。但工作的壓力拿掉兩個月後，換來的竟是沒有工作的壓力啊！現在，是沒有工作的壓力，讓小張鬱悶低落到谷底！原來，只要活著，人就必然會因求好心切受到壓力！無所不在的壓力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持續地泡在一成不變的壓力中！

從心理學家雪耶（Selye）研究老鼠遭電擊後的反應確認，遭到短時間電擊的老鼠，可以在離開電擊後慢慢恢復正常，然而遭到夠長時間電擊的老鼠，在離開酷刑後，就很難完全復元了。

有人說，壓力就像被要求舉起盛滿水的杯子般，如果可以舉舉放放，那麼連舉100次也不過在鍛鍊肌肉；但若被要求持續舉著一小時，等放下水杯後，只怕手也傷到了！所以，請一定要記得：「投入任何事情久了，別忘了抽身換個心情。」

談話至此，我決定問小張：「你最喜歡吃哪道菜？」小張想了想：「是烤鴨。」我再問小張：「那如果讓你照三餐連吃烤鴨3個月，還會喜歡吃嗎？」小張毫不遲疑地回答：「不會！」

原來，小張辭去工作，終於踏上自己所想走的路，就像他終於吃到最愛的烤鴨一般。然而烤鴨吃了一陣子後，覺得有點膩了，小張卻仍逼自己不能浪費，要繼續吃完。終於，吃到會怕，每到用餐前，好端端的肚子竟沒理由地疼了起來。

小張答得妙：「那是不是要改菜單了？」我則笑著回應：「烤鴨是你的最愛，但有時的確需要其他菜色搭配啊！」

安心地放下話筒，心底默默地感謝著小張，是他的烤鴨，為我空白的午后，添畫上美好的彩虹。

（作者為台大學生心理輔導中心暨市立聯合醫院北投區門診部臨床心理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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