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靜芸

母親是民國13年次的，我的外公是醫師，當過台中縣縣長，母親是獨生女，在家備受寵愛，聽說她小時候，什麼事都不會！街頭巷尾常聽她大小聲呼喚奴婢！

母親在日本讀大學，遭逢二次大戰，受了許多苦，養成她堅忍質樸的精神，父親家貧，兩個人在台灣往日本的船上相遇，不顧家人的反對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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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畢業於日本東京帝大醫科，那個時代，幾乎是秀才，但是在我家，母親的身高比父親高，說話比父親大聲，父親寵她，經濟大權握在她的手裡，母親在我家是名副其實的「一家之主」！

小的時候我常生病，父親認為，小病不必吃藥，不必治療，母親只能容忍一天的觀察期，若第二天症狀沒有消失，她就會命令父親替我打針，還會指定抗生素！母親讀的是家政，因此在我小的時候以為家政系學生一定也念過醫學！

大學一年級的時候，我用當家教的錢買睡衣作為母親節禮物，第二年買襯衫，之後買皮包、皮鞋、雨傘、洋裝、套裝、乳液、晚霜、防曬油、香水、耳環、項鍊等，但是母親接到禮物時，總是面無表情，放在一旁！

我從來沒看過她使用，有一回替她拿外套，發現她的衣櫃有一個空間專門貯存母親節禮物，那些禮物用塑膠袋封著，因此百貨公司的購物袋都還完整！

知道母親的秘密之後，我開始尋找她不能保存的母親節禮物，只是母親見過太多世面，我用盡心思變不出花樣，民國90年父親往生，與父親感情極好的母親像失了魂似的，去餐廳吃飯，從2樓的樓梯踏空摔到1樓。

她開車開了40年，居然在路上與人擦撞！印象中的母親一直驕傲自己的視力很好，有一天我回家看她，卻見她把電視換成42吋的螢幕，客廳很大，但母親的椅子就放在螢幕對面！

那年我陪母親出國，旅行回來的照片裡，我看到原本大眼睛的母親，照片中，瞇成一條線。我拜託她去驗視力，好強的母親不斷強調，她的眼睛很好，什麼都看得到，驗出來的視力卻只有0.2，慶幸沒有白內障，也沒有青光眼，只有亂視，如果配上遠視150度、散光75度、老花300度的多焦眼鏡，母親就可以有正常的視力！

拿到母親的眼鏡處方單，我一方面自責怎麼會忽略母親的視力衰退，另一方面又高興母親的視力可以改善，而且送她眼鏡作母親節禮物，她一定會使用了！

我與母親約好去選鏡框，但時間還沒到，家裡卻傳來惡耗，母親吃完早飯，突然往生！

我畢竟還是沒來得及送母親一件有用的母親節禮物！

（作者為台北聯合整形外科診所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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